二〇〇八年作

蘇黎士，Hauser & Wirth畫廊
現藏者購自上述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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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奇怪的東西可以吸引你，但是我們探求的東西可能正好隱藏在那些最普通的事物當中。」--張恩利

感知空間
張恩利

張恩利是近年炙手可熱的當代中國藝術家，作品獲廣泛關注，其創作關鍵元素，盡見於本作《攝影展》：「空間感、日常物件、尋常地方、空曠空間、顏料點抹在畫布上的方式」（引述Tony Godfrey，香港K11 Art Foundation展覽圖錄，〈張恩利：空間繪畫〉，2014年，98頁）。這幅二〇〇八年作品尺幅宏大，屬於一系列描繪藝術館室內空間的作品；在本作完成前一年，張恩利在安特衛普舉行過一場定點裝置展覽《循環，沒什麼可看》，是他的第一件三維「空間繪畫」作品，意義重大。後來其他版本分別展於光州雙年展、庫里奇巴雙年展、民生現代美術館、倫敦當代藝術學院、柯枝-穆奇里斯國際雙年展等。他試圖探索「空間」與「繪畫」的關係，藉此思考「感知」——感覺與感受的能力——與「物質」——人與環境的空間關係，而使他的藝術內涵更豐富而獨樹一幟。

張恩利在一九六五年出生於吉林省，畢業於無錫輕工業大學藝術學院；他與同在六十年代出生的中國藝術家不同，他避免在創作中融入政治意識形態或譏言諷語，始終專注於普通群眾、日常物件和空間。正如藝評家顧錚在藝術家二〇一〇年個展上的文章中表示：「在當今中國藝術界流行賦予作品以過多的外在意義的時候，他的作品、他作品中的每一筆，都斷然拒絕讓人從中讀出直白的聲明或宣言來。他要觀眾跟著他一起回歸、思考繪畫的本質，讓觀眾一起跟著他的色彩與線條來慢慢追索他如此質樸地卻又是華麗地描繪的這個世界的日常瑣碎」。隨時日過去，張氏的藝術的獨特性漸在國際藝壇上獲得認可；二〇〇六年，其作品首次參與巴塞爾藝術展；二〇〇七年，倫敦Hauser & Wirth畫廊為他舉行首場個展；翌年再展於伯恩美術館——本作即出自同一年。時至今日，張恩利的作品已獲倫敦泰特美術館和巴黎龐比度藝術中心等知名機構收藏。

九十年代的張氏作品呈現一種表現主義、甚至發自肺腑的粗獷風格。這類作品的靈感源於他對上海的最初印象；它們以紅色和黑色為主調，透過德國表現主義般狂野的筆觸，以及層層重疊的手法描繪擁擠的酒吧、熱舞中的情侶與吸煙的陌生人。自二〇〇〇年開始，張恩利開始嘗試創作一系列靜物繪畫，風格和內容主題與之前截然不同。在主題方面，他繪畫包裝盒﹑煙灰缸、洗手盆﹑水桶等其空無一物的容器，背景設置模糊，無以名狀。風格方面，他仿效水彩畫或中國水墨畫法，將稀釋的顏料薄塗在畫布上。他的作品並無咄咄迫人的複雜心理暗示，是讓觀眾在靜謐的景象中默然思考，專注於感官和經驗的精華，透過展現人與平常物件的關係，發現日常生活的樸素之美。

放下隨處可見的空桶和容器，張恩利將注意力移到各種房間，它們亦是空間的「載體」。自二〇〇七年開始。他開始創作大型的定點空間裝置，在整個房間連天花板、牆壁和地板上繪畫。他用顏料表現出虛構家具元素，創造出一個建築空間：淺色顏料是電路插頭、櫃子、其他日常物品等。關於這些裝置，張恩利自言：「古代中國有一種畫是直接繪在牆上，西方文化也有這種做法，是這些繪畫方式影響了我。我專注於物料和牆之間的關係；空間本身已被築構，只是人在四周奔波走動」。在他的眼中，瓶、罐和桶等小型容器包含了日常生活的精粹，他再擴展到更大的容器——光和生命，使他和觀眾得以一同探索空間。正如王宗孚所言，「藝術家本人雖然不在現場，但他的筆墨風格卻栩栩如生。張恩利在創作過程中留下的痕跡令觀者心領神會。他的情感以圖像的方式呈現於空間之中，留下的筆跡建構出另一層意義。」 （王宗孚，〈張恩利之空間藝術〉《YISHU典藏國際版》二〇一四年）。

他在畫布上展現的二維「房間」亦如是——淺塗顏料和流動的筆觸，藝術家輕盈的動作和藝術語言呈現一個「二級基礎建設」，既令人迷惑不定，卻移不開視線。這些作品的畫面通常被格子結構劃分，構成一個難解、稍斜或甚至平面的視角。它們描繪空無一物的空間和無以名狀的物件，展現出「被居住」的空間和表面，裡面有污跡、褪色、剝落油漆等一切由時光和人類留下的瑣碎而空洞的痕跡。藝術評論家墨虎愷指張恩利「無論主題或方法都避免了矯飾做作 […] 一切都是可見的；就連『意外』，繪畫的小小偶然元素，都被用於畫面的構圖上」（墨虎愷，《張恩利--從樹木到天空 》二〇一一年）。他的裝置作品是物理上的空間探索，當中的繪畫讓觀眾進入純粹的視覺探索；墨虎愷又言：「張恩利的作品要求觀眾集中精神注視，觀察我們四周樸素無華的空間，就如我們觀察鏡中的自己。一如所有真正的藝術家，張氏不在意描繪實質的存在，而是想讓觀眾觀看、看到那早已存在的東西」（同上）。

本作繪於二〇〇八年，當時張恩利正值備受國際注目之際，因此本畫是藝術家一直以來所探索的空間和人類感知的最高體現——充滿視覺和觸感，概念性若隱若現。主題所謂的「展覽」使本作另有一番畫外之音，與其他作品殊異：刷了白漆、空蕩盪的牆上隨意地掛著幾幅作品，場景平靜和諧，甚至帶一絲奇妙的怪異感。本畫氣氛輕鬆低調，或會令人想起比利時藝術家呂克·圖伊曼斯，後者亦採用相類的柔和中性顏色和平凡題材入畫。圖伊曼斯的畫面感沉重而憂鬱，似是暗指向歷史上的某一刻，但張恩利的《攝影展覽》瀰漫一片靜謐溫和的氣氛，令人感覺似曾相識卻又記不清，猶如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境。藝術家曾言：「現實是虛假的。但當你看著它，它肯定能觸動你的心」（同上）。